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須菩提!如汝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汝今諦聽,當為汝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願樂欲聞。」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愛菲在劇場裡踱著步。她心裡有侷促之感,又或者是無處著落。一種是有,一種是空。她奇怪為甚麼這兩種相反的狀態會並存,互為表裡。幽悶恐懼和廣場恐懼怎麼可能是一體兩面?劇場是個禁室,無論規模大小,也是封閉於四堵牆壁之間。但劇場也是世界,是無限的可能世界,是古往今來此地他方的無數時空。當劇場成為世界,劇場自身並不會消失。它會成為劇場的世界,或者世界的劇場。它同時是封閉和開放的。她本來還抱怨附近沒有山,讓她可以靜靜地讀點經。她懷念在隔岸修行的日子,在山中擊鼓、行禪、打坐,和自然了無隔礙。可是,如果在教堂才能祈禱,在寺廟才能念佛,那又怎能算是真正的修行?在繁囂的城市裡,有如此寧靜隱密的處所作為精神棲居之地,已經是莫大的幸福。只要進入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劇場是山,是海,是天,是地,但也非山,非海,非天,非地。劇場,非劇場,是名劇場。
一部《金剛經》讀了四年,仍然只在第一段。當然,第一段即是最後一段。第一個字即是最後一個字。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在超越的層面,沒有初階和高階的分別。但在世間智的層面,理解還是有個進程的。頓悟還是漸悟,依然是個理不清的問題。愛菲自覺並非別具慧根的人,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地慢慢探索。問題是,自己還有許多問題未解決,卻被推上了導師的位置。她自問只是個初地修行者。她認為自己是完全不具格的。導演一齣劇還是其次,成敗不足掛齒,引導別人的生命才是令她戰戰兢兢的事。愛菲把經書捧在懷裡,在劇場裡緩行,一步一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