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機中心是一個日夜不分的地方。在外面是個陽光普照的中午,在裡面卻是個天昏地暗的世界。時間彷彿以一種不同的規律運行。我很少來這種地方,無論這裡稱為遊戲機中心還是網吧。事實上這家店本身便是以一種跟時間脫節的狀況存在。它的氣息至少經歷了二、三十年的沉澱,深色玻璃外牆貼著褪色的遊戲廣告海報,人物不是異獸一樣的盔甲戰士,就是衣不蔽體的性感女郎。廣告旁邊並置著反對重建的標語和十三街生活館開幕的海報,感覺更形超現實。門頂上「城邦遊戲機中心」招牌的老舊燈管,在日光下毫無作為,在晚間更加捉襟見肘,令人聯想到資金不足的獨立電影中令人尷尬的簡陋布景,但只要我們接受電影設定的氛圍,對細節的真實性的要求也可以暫時擱置。機鋪裡面是另一個世界,用的是另一套標準,基本上沒有真實性可言。剛進來的時候,因為光線的反差,我幾乎像盲人摸象,也看不清楚在接近入口的櫃台的男人的實際年齡。那看來是老闆的男人有一把年輕而洪亮的聲線。
我只是想找一台電腦上網。我不是那種上網成癮的人,雖然也會利用各種社交網站或應用程式,但並不沉迷。我覺得這是拜我喜歡看書所致。我享受閱讀書本上的文字,多於屏幕上的顯示,所以我常常自嘲是個落伍的人。又或者,我像爸爸一樣,不合時宜。至於那個網絡上的平行世界――果的光子快車和阿峰的不二蘋果――我卻一直刻意保持距離,表面上是沒有興趣,實際上卻是有點不敢面對。但究竟不敢面對甚麼,我卻不知道。
今天我卻一直掛心著上網的事。在游泳池當完早班,中午過來十三街吃飯,才發現自己把手機遺留在泳池更衣室的儲物櫃,心裡忽然空蕩蕩的很不踏實。兩個星期以來,《飢餓藝術家》的劇本幾乎以每天一場的速度傳過來,我對自己將要演的角色漸漸有了基本的認識,但對於未知的部分卻加倍的焦急。不過,我等的不只是劇本,還有那個署名「雅芝as貝貝」所寫的「學習年代」報告。自從那次在黑的住處拿到第一章,之後便一直沒有下文。不知怎的,那種感覺竟跟演員在等劇本相似。此時要回去伊甸園那邊的咖啡店上網似乎有點費時失事,便想起麟祥街口有一間遊戲機中心,裡面大概可以上網。
遊戲機中心店面不大,只有分成三行的約十台電腦。除我之外,僅有的另外三人圍著角落的一部電腦在弄著甚麼。在店鋪的另一面,靠牆挨放著幾部舊式街機,畫面和機身閃耀著玄幻的色彩,幾乎是昏暗的室內唯一的光源。我從不打機,不知道那些機器玩的是甚麼遊戲。一個胖大的影子擋著其中一部街機,身體不動如山,手部卻有抽搐似的動作。從那披肩的長髮和身上的長裙可知是個女子,年齡則無法猜測。機器發出打鬥的音效,女子圓圓的側臉有變化的光影,眼鏡片上投映著微小至不能辨別的動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