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轉。景轉。伊甸園七十樓,愛詩家。
在圍讀之前,我跟這個女孩只見過一面,但卻覺得跟她有特別的緣分。
那是一個星期前的一次偶遇。那天早上,愛詩請我到位於伊甸園的家去坐。這是我第一次踏足伊甸園商場樓上的住宅範圍。電梯大堂的氣派就不必說了,令我大開眼界的並不是亮可照人的大理石或者閃閃生輝的水晶燈,而是那高度。那是一個頂層複式單位,聽愛詩說是區內最貴。從七十樓的高空下望,其他高樓都變成矮子,牛棚和十三街更像是無底的深淵。那真是名副其實的空中樓閣。可以看到比較低的雲,幾乎就在窗外掠過。
跟伊甸園給人浮誇之感的整體設計不同,愛詩的家居內部頗有品味。沒有金碧輝煌的裝飾,一切都是簡潔的線條,鮮明的色彩,和愛詩本人的打扮一樣,高雅亮麗,絕不俗豔。所以和愛詩坐在沙發上談天敘舊,感覺十分舒服。
愛詩的孩子去了上學,丈夫在內地工作,寬敞的大宅異常幽靜。四周有缺乏生活痕跡的乾淨,應是傭人勤於收拾的成績,但深棕色的木地板還是可以見到凹痕處處,似是硬物持續撞擊的結果。
不知是否為了招待我的緣故,愛詩在家裡也穿戴得很整齊。雖然看來只是白色麻質無袖恤衫和淺藍色及膝短褲這樣的輕便服,但化妝和飾物卻一絲不苟。相反,我身上的一件頭淺啡色連衣裙卻更像家居休閒服。
菲籍傭人端出盛著英式瓷器茶壺和茶杯的盤子,放在茶几上。茶具上有不同的植物繪圖,像生物學圖鑑上的風格,精緻而不失清雅。茶具旁邊有兩小碟形狀各異的曲奇餅。愛詩以優雅的姿勢坐在沙發上,像電視節目主持般招呼說:
詩:伯爵茶,可以嗎?
菲:非常好!
詩:試下呢啲曲奇,係我自己做架。
菲:係咩?咁唔客氣了!
(愛菲撿了一塊,嘗了一小口。)
詩:柚子味,食得出嗎?
(愛菲點著頭,很欣賞的樣子,又咬了一口,一邊掬著手防止餅碎掉到地毯上。愛詩立即遞上紙巾,然後一邊給對方斟茶,一邊說。)
詩:我好似重未同你講過我屋企嘅事。我夫丈姓韓,是內地人,九十年代初出國,當時大概二十幾歲。二十歲之前的事,他不願多提。在美國兜兜轉轉好幾年,後來念了金融,畢業後回國從事投資,算是那種白手興家的人。但他不是那種財大氣粗的暴發戶,這一點非常難得。他的藝術修養不錯,特別是西方古典音樂,比我懂很多。他雖然是做生意的,但本質上是個——怎麼說呢?如果不說是藝術家,也至少是個文化人吧。他有那種氣質,但他也善於把它收藏起來。也許我就是受到他的這種氣質吸引吧。他賺了錢便心癢癢想搞文化企業,成立了一家叫烏托邦的公司,搞的卻不是最賺錢的電影和流行音樂,而是出版。為甚麼他對出版情有獨鍾?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想挑戰難度吧。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這雖然只是他的副業,但他卻玩得很認真。他對甚麼興致一來,就非成功不可。這次他招攬了兩岸三地的菁英,說要打造一個真正的跨地域華語世界出版集團。你記唔記得本地小說家獨裁者嘅回顧展同埋全集發布會?冇幾耐之前,喺牛棚藝術村搞嘅嗰個呢,就係烏托邦喺V城打響嘅頭炮。
(愛菲點著頭,繼續小口小口地咬著曲奇餅,愛詩卻只是呷一口伯爵茶。)
詩:點講都好啦,V城先至係自己嘅地方。啱啱嫁俾佢嘅時候,返內地住咗大半年,感覺唔係幾習慣。都唔係環境或者語言嘅問題。我初中就去英國讀書,後來又經歷咗好多轉變,唔係一個容易怕生嘅人。但係,呢次有啲唔同,具體係乜嘢我又講唔出。後來有咗細路,我就好強烈咁感覺到,個仔一定要喺V城長大。我於是同丈夫協議,我喺呢邊照顧個仔,丈夫就大部分時間留喺內地。嚟!參觀下韓用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