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類型 (1)
自作集．Autofiction
人物：D 董啟章、S 吳幸晨、L 林恩祖
地點：新星上的咖啡店
時間：12/8/2040
D：我們去了哪裡？
S：新星，在太空環繞地球運行的城市國家，以前叫做新加坡。
D：現在是？
S：2040 年。
D：但這裡很熟悉，跟以前新加坡的咖啡店一樣，有華人、馬拉人和印度人。
S：對啊，你飲的是 Teh，我飲的是 Kopi O，跟以前沒有兩樣。
L：（走過來坐下）你們吃 kaya toast 嗎？這家很好吃。
D：請問你是？
S：你不認得她？她是林恩祖。
D：我寫過她，但沒見過。
L：你好！我們終於見面了。
S：恩祖是 Ghost Writer，沒有任何寫作形式可以難倒她，最適合請她來談今天的題目。
L：聽說你們的時代剛出了一個叫做 ChatGPT 的寫作工具。
D：對你來說應該是小兒科吧。
L：沒有啦，只是不同類型而已。Ghost Writing 要處理的是深層心理活動。不過我們也有用上 LLM 的資源，所以跟ChatGPT也有點血緣關係。
S：聽來很厲害呢！
D：那麼，我們今天談甚麼？是語言嗎？
S：我們談類型。先請恩祖做一個簡單的引入。
L：好的。類型在英語中叫做 genre，在中文裡除了叫類型，也有文類、文體、體裁等說法，可以視為不同層次的分類。我們暫且把最大的類別稱為類型，次之的稱為文類，再次之的稱為文體。比如說，推理小說、科幻小說、驚慄小說等是類型，私小說、成長小說、鄉土小說等是文類，書信體、故事體、獨白體等是文體。
S：分得很清楚！不愧是未來的人工智能。那我們應該從哪裡開始談？
L：不如先談類型是甚麼？非類型又是甚麼？為甚麼有些小說不歸為類型？存在沒有類型的類型嗎？
D：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文藝小說或者純文學小說這種東西吧？
L：沒錯。你不覺得是很奇怪的事情嗎？把一些形式稱為類型小說，但文學小說本身不是類型，自立於超然的位置，這不是很不合理嗎？
S：沒有人把「文藝」稱為一個類型嗎？
D：沒有的。文藝和類型是對立的，互不相容的，所以才叫做「純文學」，意味著非文學是「不純」的。
L：這是不對等的態度。
D：反過來說，其實文學才是不純的。
L：不純比純更好，駁雜多元才有生機。
S：但類型小說不都是有自身的成規和預設嗎？這些也是束縛，會限制創意吧？
L：僵化和教條化當然不好，但純文學也不是沒有成規和預設的，只是不那麼外露，沒有明確說出來吧。不是要高舉或貶低哪一個類型，而是要首先承認類型本身的普遍存在，沒有例外，這樣才能開展對等的對話。
S：你是站在科幻類型人物的立場，來說這一番話的嗎？
L：是的，但我也同時屬於文學這一類型。在《後人間喜劇》中，文學和科幻是並存的，但之間也有矛盾和張力，不是和諧地融合在一起的，也不可能是這樣。你是刻意這樣做的吧？
D：沒錯。一方面，我是真心誠意去寫一部科幻小說的，也為此做了不少準備功夫。但是，我也不是想放棄文學，轉投科幻。我希望科幻同時是文學的。也不是說，我想寫「文學性的科幻小說」，或者「有科幻元素的文學小說」。我是想寫「文學與科幻互相摩擦，甚至互相衝擊的小說」，或者是兩者之間存在張力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