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未說出口的聲音
台上燈光關掉後,她站了幾秒。
不是拖場,也不是致意,只是讓耳膜慢慢鬆弛,從強烈擴音的密度中找回屬於自己的節奏。這種轉換她習慣了——她不是唱完才結束,而是聲音退場以後,她的身體才得以歸位。
她向觀眾輕輕鞠了一躬,轉身,步下舞台,走進後台的陰影。
後台不大,只有幾支摺椅、一個冷水壺、一條被汗浸濕的白毛巾。
她沒說話,只抹了把臉,把耳機摘下。她平時不喜歡有人擁抱她下台——對她來說,演出不是一場「做完」的東西,而是一場「仍然響緊」的事情。
今晚的聲音特別難落地。觀眾很靜,不是不投入,而是一種好像「等待其他聲音介入」的沉靜。她一邊唱,一邊感覺到遠處有東西正在發生——那不是觀眾的鼓掌節奏,也不是收音器捕捉的聲壓,而是風聲的分裂、空氣阻力的方向錯亂。
她唱那句「這城的聲音,不會還原/但會殘響」時,感覺腳下震了一下。她知道不是地震。是那一刻,有人做了一件事。
她不用知道那是什麼事。她只需要知道自己不是獨唱。
她走到場地邊緣,摘掉那條過長的項鍊,收回口袋。
那條項鍊,是知恩送給她的。不是情侶信物,也不是告白,只是一個排練後的夜晚,知恩在收拾錄音裝備時突然說:「你頸上啲鏈成日打咪,好嘈。」然後遞了一條她自製的矽膠項圈:「呢條唔會出聲。」
她收到那條項圈後,幾乎天天戴著。
不為紀念,而是因為那是少數真正「設計給她的東西」——不是市場款式、不是造型師挑的飾品,而是一個人知道她需要什麼,然後真的做出來。
她一直戴著它,今次第一次在演出前摘下。
她知道,今晚可能會再見知恩。
她不想戴著那條鏈。
因為她不再需要任何人替她靜音。
她想讓知恩聽到現在的她——不過濾、不壓縮、不剪輯。
就這樣出現,像今晚最後那句未唱完的旋律。